法治日报-法人网 全媒体记者 李韵石

“你一定会遇到电信网络诈骗。”这是北京市反电信诈骗犯罪中心编辑的防范电信网络诈骗宣传手册“心防”的开头语。也许有些人对此不以为然，也有人会认为这是危言耸听，但残酷的现实是，正有小则数百元，大至百万元的资金面临着电信网络诈骗的威胁。

 电信网络诈骗40年

相比传统诈骗，电信网络诈骗是依托互联网兴起的新型犯罪。电信网络诈骗具有立体式、远程操控性、严密的组织性等特点，且犯罪团伙往往藏匿于境外，运用互联网来诈骗境内群众。

11月25日，反电信网络诈骗专家、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十支队中队长苏兴博告诉《法人》记者，“电信网络诈骗最早出现在上世纪80年代的欧美地区。而实施犯罪的人员藏身在非洲等地，他们用邮件对欧美地区的人们进行诈骗。” 苏兴博介绍，当时，这些骗子在邮件中自称是来自某国的王子或者高官，由于国内动荡需要把国内的巨额资金秘密转移出来，因此必须借用他人的名义和银行账户，恳请收件人帮忙接收。同时，骗子承诺，收件人帮忙转移资金后，会得到一定比例的报酬（一般是转移资金的百分之十）。如果收件人答应与这些的“王子(高官)”合作，骗子会以事情进展不顺利为由，让收件人垫付手续费和打点官员的费用。一旦收件人按其要求付款后，骗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中国的电信网络诈骗最先出现在台湾地区。从最初利用伪造“王子”身份诈骗到盗窃邮箱诈骗，给台湾地区的人们带来了极大伤害。犯罪分子先通过黑客技术破解贸易公司的企业邮箱，获取交易信息，再注册一个与公司名称类似的邮箱，以此冒充交易方，更改交易时的收款账户以骗取资金。另外，还有冒充富豪交友进行诈骗的。通常的路径是，冒充富豪与事主联系，之后以投资、理财、资金周转等名义要求事主转账、汇款。

苏兴博告诉记者：“台湾地区虽然不是电信网络诈骗的发源地，但它是大部分电信网络诈骗的发展地。东南亚很多诈骗类型都是从台湾地区发展而来。”

为了打击电信网络诈骗，台湾地区率先于2004年设立了“165反电信诈骗咨询电话”，24小时向民众提供相关咨询。在高强度的治理与打击下，中国台湾地区的电信网络诈骗分子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。不得已，这些诈骗分子选择走出来，进入中国大陆、东南亚、欧洲甚至是非洲等地继续进行电信网络诈骗。

中国大陆的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始于2004年前后，由台湾地区来到大陆的诈骗分子分布在不同区域，他们根据当地网络及电信设备普及程度不同，诈骗犯罪手段也有区别。例如，福建的刷信誉、补贴类诈骗；海南的假机票、中奖类诈骗；广西的网络冒充熟人诈骗；广东的电话冒充熟人诈骗；江西的重金求子诈骗；河北的冒充黑社会敲诈勒索；湖南的PS照片敲诈勒索等。

电信网络诈骗，全球共同的敌人

随着移动通信的迅猛发展以及各类网络应用的普及，全球电信网络诈骗借此愈演愈烈。目前，全球电信网络诈骗的实施仍以电话联络为主，且呈现智能化、产业化、同质化等新特点、新问题，广撒网式诈骗逐渐向精准式诈骗转变，老年人和学生等群体成为不法分子的重点目标。

“当时有人冒充我父亲从国内打来电话，说我母亲病了，正在医院抢救，手上的资金都在理财项目中,一时拿不出来，需要我把学费打回去一部分。”在美国留学的蓝英接受记者采访时说，他自从去美国留学以来，每天都会和父母视频通话。蓝英接到诈骗电话时，刚与父母结束通话，时间上的巧合让他避免了5万元人民币的损失。事后，蓝英向当地警方报案，被告知电话中的声音是通过机器人合成的。

美国Truecaller Insights 公司于2020年4月发布的《美国垃圾邮件和诈骗报告》数据显示，近6年，电话诈骗受害者数量逐年增长，平均增长率达30%；且诈骗金额呈逐年上升态势，2020年较2014年增长近3倍。2020年，美国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遭遇电话诈骗，5600万人成为电话诈骗受害者，较 2019年增长30.2%，因电话诈骗造成的损失约为197亿美元，较2019年增长88%。其中，机器人合成语音诈骗占所有电话诈骗的61.5%。蓝英告诉记者，“每天都有华人学生接到诈骗电话和短信。”

由于新冠疫情，韩国也出现了大量冒充“熟人”的电信网络诈骗。今年年初，仅“短信诈骗”涉及的金额就达128亿韩元，比去年同期(84亿韩元)增加了52%。此外，受新冠疫情影响，今年韩国二手交易平台用户量大增，较去年同期增加了近3倍，导致冒充二手店店主、冒充正规电商网站店员等实施的网络诈骗大幅增加。相关数据统计，2020年1月至7月间，韩国网络交易欺诈举报案件较上一年同期增加了40%左右。

此外，澳大利亚竞争与消费者委员会(ACCC)下的防诈骗机构Scamwatch在2020年1月至10月收到超过1.8万起冒充各种官员的诈骗案件，较 2019 年全年增长 40%。基于威胁的诈骗损失超过 880 万澳元，其中在冒充政府机构的诈骗受害者中，以华人社区及年轻人损失最严重。“我身边的同学大部分都曾被自称‘移民局’的信息诈骗。”11月26日，在澳大利亚留学的刘思琪告诉记者，因为新冠疫情导致某些政策变化，一些中国留学生没有及时注意官方信息，被诈骗分子盯上。“我一个朋友被骗了3100澳元，折合人民币20000元左右。”

在中国，2020年，受新冠疫情等多重因素影响，线上日均活跃用户规模达到新高，而不法分子利用人们在线办公、居家上课、网络购物等活动实施诈骗犯罪。据《新形势下电信网络诈骗治理研究报告》（下称《报告》）数据，2020年1月至10月，信息通信行业累计处置涉诈网络资源15.3亿件次，其中诈骗呼叫2.3亿次、短信13亿条、互联网账号103万个、域名2.5 万个，受理电信网络诈骗用户举报 15.2 万件次。

反诈成绩斐然

事实上，中国一直重拳打击电信网络诈骗。早在2015年6月，国务院批复建立了由公安部牵头，工业和信息化部、中国人民银行、最高人民检察院等23个部门和单位组成的“国务院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工作部际联席会议制度”，主要负责统筹协调全国防范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工作。同年，北京、厦门等多地公安机关成立“反电信网络诈骗犯罪中心”，专门用以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。近年来，各地警方利用“厦门经验”“北京模式”，在打击和预防电信网络诈骗犯罪上取得了可喜的成绩，为保护人民群众财产不受损失起到了关键作用。

公安部刑事侦查局数据显示，2020年以来，全国公安机关持续深入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活动，集中开展“云剑-2020”“断卡”“长城2号”等专项行动，共破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25.6万起，抓获犯罪嫌疑人26.3万名，拦截诈骗电话1.4亿个、诈骗短信8.7亿条，为群众直接避免经济损失1200亿元。

今年1月至9月，全国公安机关共破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26.2万起，抓获犯罪嫌疑人37.3万名，捣毁诈骗窝点3356个，打掉技术开发平台、网络引流推广、虚拟货币洗钱等团伙608个；打掉“两卡”违法犯罪团伙2.7万个，查处违法犯罪嫌疑人45万名；日均下发预警指令9.6万条，成功避免1260万名群众受骗，紧急止付涉案资金2770亿元。

苏兴博告诉记者，虽然公安部门成功破获了数以万计的电信网络诈骗案件，但形势依然是严峻的，电信网络诈骗的手段在不断变化，诈骗分子更是不断地更换住址，甚至大部分人逃往海外，给公安机关的抓捕增加了难度。

《报告》数据显示，2020年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联合公安机关累计研判处置涉诈域名2.5万个，从IP接入地情况看，大多数为中国大陆以外地区，占比超过95%。另据中国信通院、任子行等单位监测统计，2020年，累计出现近300种新的诈骗手法。在诈骗过程中，更是呈现出接触周期长、诈骗环节多、多手法叠加、跨平台实施等显著特点。

对于打击电信网络诈骗，苏兴博表示，与前几年的广撒网、随机诈骗模式不同，现在的电信网络诈骗精准性更高，而个人信息泄露是精准电信网络诈骗的重要因素和主要推手。“当骗子掌握了准确的信息，欺骗性和迷惑性就会增强，群众被骗的几率就会大幅提高。”《报告》显示，超过7成的电信网络诈骗与个人信息泄露或被窃取有关，且该比例持续提升。

 打击诈骗需全社会努力

反电信网络诈骗是非接触犯罪，虽然打击困难大，但属于可防性犯罪，想要降低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率，最好的形式就是让全民了解反电信网络诈骗的知识与技巧，这一重任落在了各地派出所基层民警的身上。

为了更深入、更全面地了解基层民警对群众反诈教育工作的现状，记者前往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分局模式口派出所（下称“模式口派出所”）和丰台分局科技园区派出所（下称“科技园区派出所”），实地探访了北京基层民警发动群众、教育群众共同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实际情况。

模式口派出所的辖区主要为首钢老旧居民区，居民多为首钢老职工，年龄偏大，对于反诈知识的学习和掌握相对较慢，极易受到电信网络诈骗。为让这一人群快速了解电信网络诈骗的手段与风险，社区民警走进辖区内的北京九中，向在校学生宣讲反诈知识，指导他们安装“全民反诈”APP，并让他们将所学内容回去转述给家人。

石景山公安分局刑侦支队现案中队中队长邢运伟告诉记者：“特定人群劝阻是第四级劝阻，他们是我们反诈工作的末梢，只有这些特定人群提高了防范意识，才能更有效地防范电信网络诈骗犯罪。当群众受到电信网络诈骗时，身边人的提醒更容易被信任。目前，模式口辖区内的全民反诈APP安装情况已经超过实有人口的50%，为全区第一。”

相比模式口派出所，科技园区派出所面临的情况更为复杂。科技园区派出所的辖区面积为13.3平方公里，辖区内有中关村科技园丰台园和企业总部基地，注册企业2.1万家，其中3200余家企业属于高新技术企业和科技公司，辖区人口近40万。

“科技园区的员工创业心切，加之对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知识匮乏，很容易陷入不法分子的圈套，2019年辖区电信网络诈骗案件数量全丰台区最高。”科技园区派出所所长安文利告诉记者，为了让辖区群众掌握反诈知识，他们设计了大量的宣传物品，并在辖区每个路口、小区和商业楼宇的大门安置反诈宣传小喇叭，在固定时间宣传反诈知识。“现在很多人都是‘低头族’，让他们放下手机阅读反诈宣传材料很难，但语音广播可以让他们听到。”安文利解释说。

除了传统的宣传手段，科技园区派出所还让企业人员参与反诈实践。11月26日，记者在科技园区派出所反诈预警处置中心看到，两位民警和3名反诈志愿者正在紧张地打着电话。其中，3名反诈志愿者是辖区内3家企业的财务负责人，他们通过学习、上岗、协助劝阻正面临被骗风险的群众，来提高自身对电信网络诈骗的了解，以此最大程度减少他们在今后工作中被诈骗的风险。2020年，科技园区派出所依托上述手段和措施，辖区内电诈案件发案率同比下降了25.4%。

记者从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了解到，今年以来，丰台公安分局依托大数据劝阻和对群众的宣传教育，成功劝阻事主达300余万人次，日均发现并预警诈骗电话1.5万个，是去年同期的50倍，止损金额达到了30亿元。

对于全民反诈，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十支队支队长王琪表示，面对电信网络诈骗的肆意横行，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受害者，没有人能置身事外。电信网络诈骗不只对个人的财产造成损失，还影响了全社会的健康发展。

王琪告诉记者：“为确保对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打击力度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反电信网络诈骗法（草案）》已于2021年10月19日公开向社会征求意见。这意味着，公安机关对于电信网络诈骗的打击力度会再次加强。”

（责编 白馗）